追

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第一中学 姚羽洁

盛世太平，满眼繁华，故人几时归家？大河之滨，孤坟落霞，恍见昔日纵马。

故人归不归？我还追不追？

他与她自幼相识，两家父母望促一段“郎骑竹马来，绕床弄青梅”之佳话。长廊下，池塘边，小桥上，石山旁，花园里，每一处都落下了他和她的欢笑。

偌大长安，山河初生，长夜未央。他与她的快乐飞出府邸高墙，飞入寻常人家。她追着那快乐，只觉得天地无涯。

两家父母如愿，她与他成亲，之子于归，宜其室家。可人无千日好。一道圣旨下，他奔赴沙场，来不及留下道别的话。

她收起幼时无知，默默追随为他守护着家。她希望他在驰骋沙场，固守江山时，没有牵挂。战胜匈奴后，他从北方归家，此后再不离家。

此后数年他待在家，用尽所有时间去陪她。他带她纵马看遍天下，看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。将军府的每一个人，都羡慕这份幸福与安静。

人过中年，她与他皆看淡名利，只求边疆无事，战事不起。而事与愿违，此话不假。走了匈奴，又来了南蛮。他奉旨携子出征，终是过了壮年，不及年少时纵横沙场，马背上守天下。

她在家中苦苦等待，只等来儿子抬他回家。她看着那棺木落下泪花，她步履蹒跚，只落泪，不说话。

入土那日，她一点点地为他擦拭脸颊。她嘱咐他，你安心去吧，不要有牵挂。于嗟阔兮，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，不我信兮。

偌大长安，太平盛世，艳阳高照。她与他的这场戏，终是帷幕缓缓垂下。

她浑浑噩噩地从墓地回家，然后三尺白绫从房梁上垂下。但瓷器碎裂的声音阻挡了她赴死的步伐。她扭头看向门口，看见小女儿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，只是呆呆地望着她。母女俩四目相对，她看见女儿眉眼之间无比像他，眼里又盈满了泪花。

她突然想起，他说的守天下，说的陪儿女们长大。她走过去拉女儿进屋坐下，轻轻地拥住她。她终于记起，儿刚及弱冠未成家，女不及二八未出嫁。还有，还有他的家国，他要守的天下。她不能一走了之，不能去追他。之后的日子里，她不问世事，全心全意地教育儿女。

她给儿子说他的骁勇善战，他的雄才大略，他的志向。她给儿子说，这是他父亲用一生心血去守的天下，她要儿子继续守住这天下。看着儿子雄心万丈金戈铁马，她的欣慰写满脸颊。她把女儿教成才女，嫁入丞相家。

不知哪天起，她竟是耄耋白发，再不复当年潇洒。她褪尽铅华，深居简出，独守最后一抹落霞。她躺在摇椅上，深秋时分，落木满地。恍惚间，她看见他走向她，谦谦少年温润如玉，风华正茂芝兰玉树，眉眼如初笑颜无瑕。她一跃而起，蹦蹦跳跳地跑向他，紧紧地抱住他。他摸摸她的头，满眼宠溺，低头浅道一声:走吧。落霞已退，侍女发现老夫人西去，嘴角噙笑。她说:我不追一去不复返，我只追幸福与快乐。

故人若归，我自要追。

故人不归，我再不追。

来源：《放学后》